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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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柚杏接過手機，單手不甚熟練操控著接觸屏存下中原中也的號碼。
太久沒有接觸偉大的現代發明，她都覺得這樣認識某一個人存下他的號碼，相互之間交換聯系方式是一種很新奇的事。
“存好了！”柚杏反過手機屏幕朝向中原中也，開心道：“中原先生是我的第一聯系人。”
一片空白的手機通訊錄，唯一存在的號碼是中原中也。
少女的笑顏明媚可愛，眼睫撲閃撲閃一邊咬著可麗餅，一邊反覆戳著通訊錄中的人名，點進去顯示中原中也的手機號碼，退出來餘下一個位於最高位置的漢字人名。
他莫名覺得心頭發軟。
鈷藍色眼眸靜靜看著柚杏，看她興致勃勃擺弄自己的手機、看她一心多用小口咬著可麗餅，嘴角沾上一點巧克力醬都不自知。
“咦？”熄滅的手機屏幕一片暗色，不經意側向一轉正好映出中原中也稍松的眉頭和勾起的淡淡笑意。
柚杏輕眨兩下眼，再度轉動手機的角度。
漆黑如同鏡面的手機屏幕映出中原中也的神情變化，與剛才相比，他的臉色已經沒有初見時的冷淡。
一開始出現的中原中也因著表情或是氣場之類的因素，隱隱給人一種危險不能輕易靠近的感覺。
可當他眉眼稍微一松，嘴角勾勒出少許的笑意。
危險的氣場也會隨之消散很多，出色俊美的五官很快突顯出他的威力。
周圍有不少的年輕女孩子在偷偷看他。
紅磚倉庫本就是橫濱相當有名的一個景點，不管是否節假日在這裏活動的游人都不會少，其中尤以年輕的男男女女為甚。
柚杏咬一口可麗餅，杏眸輕轉很快把附近偷看的女孩子都掃了一圈。
她不由感慨道：“中原先生是很受歡迎的人呢。”
長得好看的人，不管男女都容易受到相當的關註。
“嗯？”中原中也鼻音輕哼一聲表示疑惑，沒有跟上柚杏跳躍的思維。
紅磚倉庫的游人很多，周圍隱隱投遞過來的視線讓他不自覺繃緊身體，暗自提高警惕。
他已經習慣保持警惕，出現在人多的地方，難以放下心神戒備。
剛才不過是因為柚杏可愛的模樣，不自覺提起幾分笑意，卸下眉眼間的兇戾之氣。
他一回過神，註意到周圍隱隱投向他們的眼神，看似放松的腰背坐姿很快再次繃緊。
藍眸冷淡掃過一圈沒有幾個人敢直接對上他的視線。
中原中也並不意外。
畢竟他已經是二十三歲的成年男性和一個看著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女一起坐在紅磚倉庫的長椅吃可麗餅，多少顯得有點惹眼。
即便知道紅磚倉庫不會出現殺手，可他已經習慣黑手黨提緊心神和註意四方的生活方式，很難再改變自己的習慣。
他有好幾年沒有以平常的姿態行走在街上，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人享受假日給予自身一點放松的時間。
習慣去防備一切。
習慣去警惕一切。
紅磚倉庫這樣的環境，讓他有點不適。
“中原先生的臉很好看，”柚杏珍而重之吃完最後一點可麗餅把外層的包裝紙，折疊再折疊，疊出一只紙飛機捏在指間輕投出去，道：“女孩子都會喜歡這樣的臉吧？”
俊美張揚帶著幾分侵略性，就算看著很兇也會有不少女孩子喜歡這類型的男性。
這樣看著有一點壞，一笑起來好似帶著勾子的帥氣男性在柚杏過去的世界也是相當受歡迎的類型。
似乎有一個這種長相的男藝人人氣很高，每年都會登上最想被抱的男性排行榜。
很久以前，柚杏曾經好奇買過這樣的雜志。
不過那個男藝人沒有中原中也長得好看。
他要是在她以前的世界出道，大概也會成為相當有名氣的男藝人。
“女孩子都會喜歡……”
中原中也低聲重覆她的話，眸光落在柚杏絲毫不見羞澀的側臉，沈默片刻，問道：“你呢？你覺得怎麽樣？”
他從來沒有以自己的臉為傲。
更不會在意是否受到女性的歡迎。
但中原中也很想知道柚杏是怎麽想的。
他與另一個世界的中原中也沒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中原中也更不明白另一個世界的柚杏是怎麽喜歡上“中原中也”。
如果臉能作為一種吸引她的手段，可能還會讓他松一口氣。
“好看的臉，大家都會喜歡吧？”
柚杏投出的紙飛機在天上繞過兩圈，晃晃悠悠一頭栽進垃圾簍。
她側頭看向中原中也，彎下眉眼道：“我也不例外。”
不是中原中也想要看見的反應。
他隱隱有點失落，以一種不知道算是覆雜亦或是別扭的口吻，道：“這和路邊看見一朵好看的花，多看兩眼的心情沒什麽兩樣吧？”
僅僅是因為對方長得不錯，多看兩眼。
轉身過後，不會再放在心上。
“似乎是這樣沒錯，”柚杏托著下頜，認同般點頭道：“路上看見好看的花會忍不住停下來多看兩眼。”
得到柚杏的附和讚同，但中原中也並沒有多高興。
他的心情反而變得更加覆雜。
可能真的是因為相遇的時間不同，“羽多野柚杏”和“中原中也”之間的際遇也發生了變化。
她沒有再對“中原中也”一見鐘情，再見告白。
反倒如同對待再普通不過的朋友一般。
“但是啊……”
柚杏輕笑一聲，彎下腰探看向中原中也隱隱覆雜的神情，言笑晏晏：“中原先生不是路邊好看的花。”
柔順的粉色長發順著她的肩頭滑落身前，少女的眉眼神情間染著笑意，杏眸盈著明亮的光，映出中原中也一時楞怔的神色。
“中原先生是不太喜歡吃甜食，但不會浪費食物的人。”
“中原先生是想要認識我，但很不擅長搭訕的人。”
她十指指尖相碰，擋住唇邊的笑意道：“中原先生還是我的第一聯系人，普通好看的花不會給我留下這麽多鮮明的印象。”
中原中也就是中原中也。
他與路邊好看的花不同。
他比路邊的花要更加的鮮明生動，帶著相當強烈的個人氣息。
“……啊，”定格在赭發青年臉上的楞怔神情慢慢褪去，連同心底的郁悶和苦惱都被柔軟可愛如同春潤雨水的言語洗凈，不再反覆盤桓在心頭打轉。
他不知道要以什麽樣的表情和言語去回應柚杏。
正如中原中也對自己的了解，他不是什麽擅長和女孩子打交道，說好聽話討人歡心的類型。
尤其面前的女孩子還是他相當在意，無論如何都不想給她留下什麽不好印象的存在。
他一手壓著寬氈帽慢慢拉下來，蓋住臉上的表情變化，餘下隱隱泛著赤色的耳廓對著柚杏，低低出聲：“我們算是成為了朋友嗎？”
不是路邊看過即忘的花。
而是足以在柚杏心底留下印象的朋友。
“嗯？當然，我和中原先生已經是朋友了。”
柚杏掰著手指細數，道：“一起排過隊、一起吃過可麗餅、交換過姓名和聯系方式……”
她驚訝道：“難道這還不算是朋友嗎？”
中原先生對於朋友的標準到底有多高。
難道是出生入死、兩肋插刀的生死之交才算朋友？
“我不是那個意思，”中原中也不想柚杏誤會他，拉下遮擋住臉的寬氈帽，眼睫半垂視線沒有看向她，低聲道：“我只是……”
不確定柚杏是怎麽想的。
她與中原中也在另一個世界的柚杏記憶中看見的模樣不太一樣。
不過他與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也不一樣，兩個不同的世界和不同的人生經歷自然會造就出不同的性格。
他並不為柚杏的性格與自己見過的另一個羽多野柚杏不同而感到困擾，只是他不知道柚杏是怎麽想的。
這個世界的柚杏沒有對“中原中也”一見鐘情，相處的時候也不會有什麽羞澀內斂的反應。
他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待他。
“唔……我不明白中原先生在困擾什麽，”柚杏歪著頭，杏眸連眨幾下，道：“但是你不想和我成為朋友嗎？”
中原中也微微用力捏著手上的帽子，正要回答她的問題。
柚杏話鋒一轉，輕快道：“其實不管中原先生想不想，我已經擅自把中原先生當成我的朋友了。”
“……朋友之間，應該互相稱呼名字吧？”
他的視線直直盯著紅磚倉庫的鴿子群，假裝不在意道：“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比起什麽中原先生，這樣生疏到極點的稱呼。
他更希望柚杏直接叫他的名字。
他的視線直勾勾盯著低頭啄食面包的鴿子群，心神和註意卻全都在身旁的少女身上。
興許是中原中也身上的氣勢太過強悍，緊迫盯鴿的視線，很快引起鴿群的警惕。
潔白的鴿子紛紛拍打著羽翼，飛離中原中也所在的長椅附近。
“中也？”柚杏思考片刻，問道：“中原先生今年幾歲？”
相比起她，中原中也已經相當有大人的樣子。
穿著西裝，氣度和言行都相當有大人的樣子。
雖然臉看著很年輕，讓人不太好判斷他的準確年齡，不過應該是已經成年了。
視線落點的鴿群飛走，不能再以它們分散一點註意力，中原中也頗為遺憾收回視線道：“二十三歲……怎麽突然問這個？”
“中原先生比我大五歲，”以柚杏在這個世界的身份證件上的信息確實如此，“直接稱呼中原先生的名字，總覺得很不禮貌。”
日本習慣以年齡階層輩分，排定序列的高低。
雖然柚杏已經不是很在意，但未免麻煩，她還是不想給人留下張狂的印象。
她一合手掌，道：“決定了！就叫中也先生！”
這樣既不會太過生疏，又顯得她很懂事知禮。
“柚杏現在是十八歲嗎？”受到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影響，他下意識以為柚杏的年齡與他一般，只是外貌沒有變化。
沒想到這個世界的柚杏會比他小這麽多。
心底默念過許多次的名字脫口而出，“柚杏……柚杏君，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中原中也差點咬到舌頭。
他實在不習慣這樣稱呼柚杏。
可他們的關系又算不上親近。
“中也先生喜歡怎麽叫都可以，”柚杏輕撓了撓臉頰，撥開粘在臉上的碎發，道：“要是直接稱呼我為羽多野，我可能會更不習慣吧。”
羽多野這個姓氏，她已經放下幾年。
回歸圓環之理以後，更是沒有人以姓氏稱呼她。
要是突然有什麽人以姓氏稱呼她，她怕是會相當不習慣。
中原中也暗暗松一口氣，道：“那我就直接叫你柚杏吧。”
這可能算是中原中也一點小小的私心。
不加任何後綴，直接稱呼名字是更親近的叫法。
“嗯！”柚杏幹脆應一聲，昂頭看向遠處的巨大屏幕，突然問道：“中也先生，接下來有空嗎？”
中原中也低低應了一聲，道：“還算有空，怎麽了？”
他扶著帽子側頭看向柚杏的神情，與剛才有一點不同，嘴角看似上揚在微笑，實則只是柚杏嘴角天生上揚的弧度。
她的神情更接近出神放空，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柚杏一轉過頭，臉上立刻揚起笑意，興致勃勃道：“去看電影還可以吃爆米花！”
爆米花也是甜甜的零食。
甜甜的食物會讓人放松神經。
中原中也錯愕一下，很快失笑道：“只是為了吃爆米花而去看電影嗎？”
“不可以嗎？”柚杏困惑歪頭，道：“電影和爆米花是最般配的！無論缺少哪個都會變得相當遺憾！”
她煞有其事，振振言辭。
這樣有活力的樣子，倒是讓中原中也提起的幾分註意放松許多。
他扶著帽子擡頭看向柚杏剛才看過的方向，問道：“要看什麽？海的女兒嗎？”
遠處的巨大屏幕上正播放著電影《海的女兒》的預告片，神秘美麗的深海和甩動巨大魚尾向海面游動的美人魚，第一次離開海底就遇上風暴海浪。
人類王子出海航行的船在滔天巨浪中搖搖欲墜，不斷拋起再落下，王子不慎墜入海中。
烏雲密布，漆黑的海面只能以不時閃過的雷霆電光看清畫面，美麗的人魚公主游向人類王子把他擁在懷裏。
看起來就是把童話故事拍成電影。
“先去買爆米花，再決定要看什麽電影，”柚杏一下站起身，握拳高高舉起手：“出發！電影院！”
興致相當高昂的樣子。
“去電影院之前，先擦一下吧。”
中原中也把手帕遞過去。
柚杏一臉疑惑接過手帕，問道：“擦一下？”
他擡手點了點嘴角，言簡意賅：“這裏。”
她一直沒有發現自己嘴上沾著一點巧克力醬，可可色的一小塊殘留在嘴角看著像只小花貓。
“這裏？”柚杏下意識用手帕擦一下嘴角，巧克力醬的痕跡從她的嘴角轉移到手帕上。
她垂眸看一眼，耳根隱隱發燙：“中也先生……這種事，下次拜托早點告訴我吧。”
嘴角上的巧克力醬都不知道沾著多久。
他怎麽不早點告訴她？
一想到她剛才嘴上都是帶著這樣的痕跡，巴拉巴拉說個不停，她就覺得好羞恥。
“咳、抱歉……”
中原中也握拳抵在唇邊低低咳一聲，別過頭道：“快走吧，去晚了可能趕不上好的時間。”
他邁著大步率先走出幾步，停下回頭看向柚杏。
“手帕……我會洗幹凈，還給中也先生的。”她把帶有汙漬的一面向內折疊幾下，小心收入口袋跟上中原中也的腳步。
中原中也低低應一聲，接著道：“其實不用洗也可以的。”
普通的手帕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
“弄臟了別人的手帕，負責清洗幹凈是基本的禮貌，”柚杏羞恥的小情緒很快隨著中原中也平淡沒有特別在意的神情消散，嘀咕道：“而且直接還回去也有點奇怪。”
“嗯？什麽奇怪？”
他沒有聽清柚杏的小聲嘀咕，只以為她還在在意手帕的清潔問題，順口解釋道：“這種手帕備用的有很多，弄臟直接換掉就好了。”
比起花費時間自己清洗，或是送去洗衣店清潔，倒不如直接更換一條新的手帕成本更低。
自五年前成為港口黑手黨的幹部以後，他已經很少再去費心這類瑣碎的事。
柚杏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中原中也挑一下眉，不知道她剛才想到什麽地方去了。
“中也先生是一個人生活嗎？”她好奇地比劃著道：“平時換洗的衣服都是自己打理的嗎？”
“會不會覺得很麻煩，很耽誤自己的休息時間？”
漂亮的杏眸閃閃發亮，盈著好奇的光看向他。
她似乎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突然開始對中原中也的生活產生一點好奇。
“休息時間是自己一個人，”他思考著是什麽話突然引起柚杏對他個人生活的好奇，嘴上不忘回答：“平時換洗的衣服會送去外面的幹洗店，不會耽誤什麽時間。”
因為不是中原中也去送。
生活上的瑣碎工作都是他的副官負責處理，中原中也平時很少多問什麽。
他假裝不經意道：“因為家裏沒有別人，一般有什麽事都是手下處理。”
藍眸瞥向柚杏，正好看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輕咳一聲，問道：“在想什麽？”
“我在想……”
柚杏的聲音頓了頓，笑盈盈道：“中也先生家裏的清潔都是找哪裏的家政公司，我最近也想找一個合適的家政公司簽訂契約，讓人定期上門打掃一下衛生。”
港口黑手黨下屬的後勤部隊。
中原中也微妙沈默片刻，他當然不能這麽對柚杏說，告訴認識不久的女孩子自己是黑手黨，只要是過去沒有接觸過黑手黨和裏世界的人都不免會生出幾分退卻。
另一個世界的柚杏最開始也對黑手黨沒有什麽好感。
“……我回去問一下人，”他壓了壓帽檐，低聲道：“有消息的話，再回覆你。”
肯定不能讓港口黑手黨的後勤部隊偽裝成家政公司上門給柚杏的家打掃，組織內部尚不知道有多少異心之人，要是讓他們有機會接觸到柚杏怕是會生出什麽事端。
雖然以柚杏的能力，她必然不用害怕普通的黑手黨。
但中原中也不想把組織裏的爛事牽扯到她頭上。
他不希望柚杏對港口黑手黨生出什麽厭惡，連帶覺得他也是個麻煩一並遠離。
他生硬轉移話題，問道：“爆米花，想要什麽口味的？”
電影院的爆米花口味各式，不僅有原味還有焦糖、巧克力和草莓、藍莓一系列讓人眼花繚亂的口味。
他也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來電影院。
這裏的環境、氛圍與周圍走過的行人都給他一種相當陌生的感覺。
上一次進入橫濱的影院看電影是什麽時候？似乎是十七歲，太宰治沒有成為首領，森鷗外沒有死去，他還是準幹部的時候。
看過一場《少年與狗》的電影，第二天就接到首領的調令前往分部鎮壓動亂，再回來一切都改變了。
時隔五年再進入電影院，這裏似乎重新翻修過，上映的電影也是中原中也全然陌生沒有聽說過的電影。
昔日看《少年與狗》留下的感動已經忘記大半，只餘下模模糊糊的印象，記得是部不錯的電影。
但具體好在什麽地方，卻是不記得了。
“這裏有混合口味可以賣！”柚杏靠著櫃臺，興奮指著上面的小字道：“我們可以每個口味都吃一點。”
選擇困難癥的福音。
她毫不猶豫要了一份混合著各種口味的大桶爆米花，再要了兩杯可樂。
塞得滿滿當當堆高成一個小尖的爆米花桶，完全占據柚杏的雙手，中原中也拿著兩杯可樂，簡單掃過一眼空閑的等待坐席，道：“你先去坐一下，我去買票。”
她乖乖點頭，守著一大桶爆米花和兩杯可樂，道：“中也先生快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雙手乖巧放在膝上，昂頭看向他的目光如同小鹿一般溫馴柔和，他不禁勾起嘴角，應一聲：“等我回來。”
中原中也邁著大步走向排隊的自動售票機，掛在肩上的柔軟紅圍巾飄揚起來，再落下。
“一只、兩只、三只……”
她攏著雙手墊在下頜，視線追著中原中也的背影移動，輕笑一聲道：“一共有五只羊。”
從紅磚倉庫一路到電影院。
一直以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他們身後。
她原以為看向中原中也的視線都是年輕的女孩子，原來還有別的身份不明的人。
指間戒指上的寶石閃過一道微光，靈魂寶石以隱蔽的角度落入柚杏的手心，蜿蜒而出的魔力掠奪了跟蹤者的影子，束縛住他們的手腳、堵住他們的口鼻止住呼救的聲音，瞬間拖入影子空間。
“海的女兒的電影時長是一百二十六分鐘，加上候場的時間，”柚杏慢慢眨一下眼，慵懶困倦的笑意盈上眼睫，她小聲打一個哈欠，道：“最少兩三個小時，最多不過五六個小時。”
影子空間裏的氧氣，勉強夠維持他們的生存就足夠了。
這個世界有特殊的異能者，與她以前所在的世界有點不同，異能者的能力各異與魔法少女相似，但他們是天生的能力者，不會受到魔力的限制。
跟蹤者的目標是她？亦或是中原中也？
她來到這個世界不到一天，偽造的過往經歷只是一個財閥破產，父母雙雙跳樓，留下大筆保險理賠金的孤女。
不至於得罪什麽異能者。
柚杏在這個世界得罪最狠的是丘比，不過丘比沒有人類的情感，它也不會記仇，生出報覆的想法。
所以……
果然還是……
中原中也，他們的目標是中原中也。
她很好奇中原中也到底是什麽身份，跟蹤過來的幾個人中似乎有掩飾存在感和氣息的能力者，導致中原中也隱隱察覺到什麽卻找不到人。
他呆在紅磚倉庫有點焦躁。
找不到視線的來源，身體卻會本能地警告他要防備起來。
除去具有隱蔽自身氣息的異能者，其餘的跟蹤者沒有跟太過緊湊，多半是怕被中原中也發現。
若不是他們有一刻把惡意的視線投向她，觸發影子魔法留下的特殊機制，她也不會這麽快發現他們的行蹤。
“最近的一場還有三十分鐘開始，我們還要再等一下。”
中原中也拿著票回來，看見原封未動的爆米花，訝異問道：“不是想吃這個嗎？”
他以為她會提前先吃一點，緩解一下候場的無趣。
“在等中也先生回來一起吃，”柚杏昂著明媚可愛的笑顏，說道：“好吃的東西，要和朋友一起分享才會更好吃。”
“而且……”
中原中也揚著眉，疑惑重覆：“而且？”
她伸手環住一大桶的爆米花，杏眸緊緊盯著他，壓低聲音說道：“我剛才看見店員小姐是怎麽裝的爆米花，每一個口味鏟一兩下，很多不同口味的爆米花都沒有混合在一起，直接開始吃，中也先生會有吃不到的口味。”
這樣不太公平。
他楞一下，眉眼舒展彎下盤踞在眼角眉梢的冷意散去，化作淡淡的笑容，道：“謝謝。”
中原中也沒有就自己不太喜歡甜食的事，反駁柚杏的好意。
與其說自己無所謂能否吃到所有的口味，不若坦然接受柚杏的好意。
他摘下手套，從上層撿了一顆爆米花扔進嘴裏，道：“這是原味的？”
“是嗎？”柚杏咬著爆米花，疑惑道：“我怎麽覺得是焦糖？”
考慮到自己對於電影院的印象已經比較模糊，她看一眼中原中也，小心問道：“中也先生會經常來看電影嗎？”
爆米花是一層一層鋪上去。
最後也是最高的一層肯定只有一個口味，不是她說錯了就是中原中也錯了。
“……上一次是五年前，”中原中也停頓一下，道：“自己來看了場電影。”
柚杏有點驚訝，道：“五年前？這幾年中也先生都沒有看過電影嗎？”
生活在繁華都市的人，足足五年沒有看過一場電影。
著實讓她有點驚訝。
“這幾年有點忙，抽不出時間看。”幾乎沒有離開過港口黑手黨的中原中也，又如何有時間去看什麽電影放松自己。
他平靜問道：“你呢？”
柚杏低頭以末尾的小指勾著頭發順過耳朵，含糊道：“我也差不多，很久沒有看過電影了。”
去往圓環之理以後的歲月不知流逝，她都計算不清過去多久，只知道自己應該是很久沒有看過電影。
“不過我是十五歲以後才自己去過一次電影院，之後每隔一兩個月都會去一次，”柚杏捏著爆米花，杏眸一轉明亮湛湛：“在電影院看電影的感覺真的好不一樣，影廳很大有很多不認識的人一起看同一場電影……”
她如同一只活潑的小麻雀，嘰嘰喳喳不停，嘴上說著不忘手上小幅度比劃一下。
中原中也一邊耐心聽著她的話，一邊撿著爆米花放入她的手心，示意活潑的小麻雀吃點東西，緩緩再接著繼續，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覺已經定格許久。
今天的中原中也笑的比往常的時間都要多。
而且不是冷笑、嗤笑，而是看著相當溫和平靜的笑容。
若是讓認識中原中也的人看見他這幅神情，怕是眼睛都會瞪掉。
“那個人……”
躲在一旁的白發少年謹慎而嚴肅，側頭看向身旁的和服少女，問道：“真的是中也先生嗎？”
他沒有看錯吧？
中原中也會對女孩子這樣笑，而且還會陪著人一起出門約會。
饒是中島敦已經退出港口黑手黨，看見曾經的故人露出完全不似他的一面，仍會覺得驚詫不已。
“是他。”泉鏡花肯定地點頭。
相較身旁少年的驚詫，她的神情顯然要平靜不少。
她徑直道：“是有好感的女性吧。”
雖則年齡比中島敦要小上幾歲，但泉鏡花的思想已經如同一個成熟的大人，看待事情都會格外的理性和全面。
不會單純以過往的印象去定義一個人。
他們看著中原中也忍不住摸了摸粉發少女的腦袋，柔順的長發如同絲緞擦過他的指間落下。
柚杏的聲音一下頓住。
她幽幽開口道：“中也先生，請不要用吃過爆米花的手直接摸我的頭發。”
女孩子的頭發是不可以隨便亂摸的。
先不說弄亂發型的問題，單是中原中也手指上的糖漬擦到頭發上就足夠讓她頭痛。
“咳、抱歉……”
他差點忘了柚杏有點小潔癖，不喜歡別人用臟手直接摸她的頭發和臉。
這個別人泛指身邊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她的食指和拇指摸過爆米花，就不會用慣用手指去挽頭發。
剛才也是用的尾端的小指去碰頭發。
“……算了，”柚杏收回幽怨的小眼神，端起兩杯可樂，道：“我們進去吧，電影快開場了。”
自知犯錯的中原中也格外溫馴，拎上爆米花桶並肩走在柚杏身側，奉行一聲不多吭免得多說多錯的準則。
沿著地上的小燈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周圍的環境格外昏暗連身旁的人都難以看清。
但正是這樣的環境卻給了柚杏最大的安全感。
她捧著自己的可樂，指尖輕輕摩擦紙杯的外壁，冰可樂滲出外壁的小水珠潤濕她的雙手。
電影尚未開場，其他人沒有收斂自己的音量。
柚杏垂眸看著自己指間微微亮起一點光的戒指，安靜片刻，輕聲開口道：“我第一次看電影，選的是一部經典的愛情電影。”
經典重映，前往電影院的客人基本都是情侶，唯有柚杏是獨自一人選擇了這部愛情電影。
她離開自己從小生活的城市，去往另一座陌生的城市，走在陌生的街頭，不知道該要去什麽地方的時候，她看見了一間電影院。
一間深夜都在經營著的電影院，半夜播映的電影有兩場，一場是愛情電影、一場是動作電影。
柚杏茫茫然跟著別人的步伐，進入電影院買票、買爆米花和冰可樂，獨自坐在靠近前排的位置，巨大銀幕乍然亮起的光刺得她眼睛酸澀。
嘴裏吃著的爆米花和可樂都不知滋味。
她看著電影最後一幕，男女主深情相擁的一幕，不知為什麽眼淚突然落了下來。
好似一直壓抑在心口的情緒得到一個釋放的借口，化作淚水撲簌簌掉落下來，沒有半點聲音，僅僅是落下眼淚。
電影播放完畢，影廳內的燈光亮起。
經過柚杏的情侶都會驚訝她如此投入電影，哭得眼淚不住落下，簡直停都停不住。
哭到眼睛和鼻頭泛紅，清潔影廳的工作人員來打掃，她才慢慢離開。
此後每過一段時間，她都會在半夜找一家電影院，買一張愛情電影的票進場，帶上爆米花和可樂坐在四周都沒有人的位置，迎著電影感人的一幕落下眼淚。
看電影之於柚杏而言，更像是一個發洩的渠道。
一般人感受到難過，眼淚都會自然而然落下。
可是柚杏做不到，難過的情緒積壓在心口，沈甸甸壓著她的呼吸和心臟，如同沈重的負擔一樣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她的眼睛無比幹澀，無論內心多麽痛苦都無法哭出聲。
唯有看著電影感人的一幕，她才能落下眼淚宣洩自己無法在應落淚之時落淚的痛苦。
柚杏並不是真的喜歡看愛情電影。
只是相較於其他的電影，愛情電影不管結局是喜劇或是悲劇都一定會有一個感人的場景作為情緒的升華。
她依靠這樣的電影釋放心中的壓力。
“那部電影好看嗎？”中原中也如此問道。
她笑了笑，道：“忘記了。”
那部經典的愛情電影到底講述了什麽，她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男女主克服艱險萬難，再次相遇以後的一個擁抱。
感動的淚水無法抑制地落下。
帶著柚杏身體裏的一切痛苦，全都化作淚水流出身體，讓她得到一個喘息的機會。
“中也先生看過的第一部電影是怎麽樣的呢？”柚杏扭頭看向中原中也的方向，哪怕一片昏暗之下，她只能勉強看見中原中也的輪廓也不妨礙她的興致上湧，好奇他的過去。
“我看過的第一部電影，”中原中也沈吟著道：“我記得是《少年與狗》，一部很感人的電影。”
但具體感人在什麽地方，他已經忘記了。
可能是狗與少年之間的羈絆也可能是其中的某一段劇情。
柚杏忍俊不禁，道：“我以為中也先生會喜歡特效很多的動作電影。”
沒想到居然是《少年與狗》這樣一聽就相當溫馨可愛的電影。
“……特效很多的動作電影沒什麽好看的，”中原中也作為異能者見過的各式各樣特殊異能比電影中的特效還要酷炫，他本身又是港口黑手黨第一體術大師，電影裏的武打動作於他而言真的不過是簡單看看而已。
興許是因為柚杏語氣中的笑意，他有點不自在解釋道：“我當時只是走進影院隨便看看，正好《少年與狗》快要放映就買了這個。”
只能說是巧合。
中原中也心血來潮想著進入電影院看看有什麽合適的電影。
正好其他電影不是正在放映中就是還有一兩個小時才開始下一場，沒有其他的選擇之下，他抱著無所謂的心態買了《少年與狗》的電影票。
反正只是看看影院中看電影和租錄像帶看有什麽不同。
他以前都是直接租錄像帶看，隨時可以暫停，更不需要刻意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
錄像帶在過去是一種很流行的觀影模式，相較買一張電影票看一次電影，租用錄像帶只要在租借期間都可以無限次的回看。
只是如今的時代已經不同過去，有更多比錄像帶性能更好的工具一一出現，錄像帶慢慢被市場淘汰，現在市面上已經很少可以看見這樣的店。
“是嗎？《少年與狗》是很感人的電影啊……”
黑暗之中，中原中也看不清柚杏的神情，只聽見她說：“有機會的話，我也想看一下。”
與她所在的世界不同的感人電影。
“電影幾年前已經重映過了，最近大概都不會再重映，”中原中也的唇有點發幹，胸口肋骨之間的心跳聲在緊張的情緒暈染之下，跳躍的聲音都變得格外響亮：“不過我們可以看錄像帶，《少年與狗》是七年前的電影，肯定有錄像帶收錄了。”
他沒有聽到柚杏的回應。
周圍噪雜的聲音很多，可中原中也似乎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以及身旁的少女聲音。
一切吵雜的聲音都被他屏蔽在外。
他緊張盯著柚杏面部模糊的輪廓，等待著她的回應。
剎那之間，巨大的銀幕亮起光照亮身旁的少女，她眉眼彎下垂眸看著手裏的可樂，輕聲道：“好啊，下次一起去看《少年與狗》的錄像帶。”
銀幕的光刺得中原中也的眼睛發酸。
可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靜靜看著柚杏的側顏，忐忑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明明這一次都沒有分別，但他已經在想著下一次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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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杏接過手機，單手不甚熟練操控著接觸屏存下中原中也的號碼。
太久沒有接觸偉大的現代發明，她都覺得這樣認識某一個人存下他的號碼，相互之間交換聯系方式是一種很新奇的事。
“存好了！”柚杏反過手機屏幕朝向中原中也，開心道：“中原先生是我的第一聯系人。”
一片空白的手機通訊錄，唯一存在的號碼是中原中也。
少女的笑顏明媚可愛，眼睫撲閃撲閃一邊咬著可麗餅，一邊反覆戳著通訊錄中的人名，點進去顯示中原中也的手機號碼，退出來餘下一個位於最高位置的漢字人名。
他莫名覺得心頭發軟。
鈷藍色眼眸靜靜看著柚杏，看她興致勃勃擺弄自己的手機、看她一心多用小口咬著可麗餅，嘴角沾上一點巧克力醬都不自知。
“咦？”熄滅的手機屏幕一片暗色，不經意側向一轉正好映出中原中也稍松的眉頭和勾起的淡淡笑意。
柚杏輕眨兩下眼，再度轉動手機的角度。
漆黑如同鏡面的手機屏幕映出中原中也的神情變化，與剛才相比，他的臉色已經沒有初見時的冷淡。
一開始出現的中原中也因著表情或是氣場之類的因素，隱隱給人一種危險不能輕易靠近的感覺。
可當他眉眼稍微一松，嘴角勾勒出少許的笑意。
危險的氣場也會隨之消散很多，出色俊美的五官很快突顯出他的威力。
周圍有不少的年輕女孩子在偷偷看他。
紅磚倉庫本就是橫濱相當有名的一個景點，不管是否節假日在這裏活動的游人都不會少，其中尤以年輕的男男女女為甚。
柚杏咬一口可麗餅，杏眸輕轉很快把附近偷看的女孩子都掃了一圈。
她不由感慨道：“中原先生是很受歡迎的人呢。”
長得好看的人，不管男女都容易受到相當的關註。
“嗯？”中原中也鼻音輕哼一聲表示疑惑，沒有跟上柚杏跳躍的思維。
紅磚倉庫的游人很多，周圍隱隱投遞過來的視線讓他不自覺繃緊身體，暗自提高警惕。
他已經習慣保持警惕，出現在人多的地方，難以放下心神戒備。
剛才不過是因為柚杏可愛的模樣，不自覺提起幾分笑意，卸下眉眼間的兇戾之氣。
他一回過神，註意到周圍隱隱投向他們的眼神，看似放松的腰背坐姿很快再次繃緊。
藍眸冷淡掃過一圈沒有幾個人敢直接對上他的視線。
中原中也並不意外。
畢竟他已經是二十三歲的成年男性和一個看著不過十四五歲的少女一起坐在紅磚倉庫的長椅吃可麗餅，多少顯得有點惹眼。
即便知道紅磚倉庫不會出現殺手，可他已經習慣黑手黨提緊心神和註意四方的生活方式，很難再改變自己的習慣。
他有好幾年沒有以平常的姿態行走在街上，把自己當做一個普通人享受假日給予自身一點放松的時間。
習慣去防備一切。
習慣去警惕一切。
紅磚倉庫這樣的環境，讓他有點不適。
“中原先生的臉很好看，”柚杏珍而重之吃完最後一點可麗餅把外層的包裝紙，折疊再折疊，疊出一只紙飛機捏在指間輕投出去，道：“女孩子都會喜歡這樣的臉吧？”
俊美張揚帶著幾分侵略性，就算看著很兇也會有不少女孩子喜歡這類型的男性。
這樣看著有一點壞，一笑起來好似帶著勾子的帥氣男性在柚杏過去的世界也是相當受歡迎的類型。
似乎有一個這種長相的男藝人人氣很高，每年都會登上最想被抱的男性排行榜。
很久以前，柚杏曾經好奇買過這樣的雜志。
不過那個男藝人沒有中原中也長得好看。
他要是在她以前的世界出道，大概也會成為相當有名氣的男藝人。
“女孩子都會喜歡……”
中原中也低聲重覆她的話，眸光落在柚杏絲毫不見羞澀的側臉，沈默片刻，問道：“你呢？你覺得怎麽樣？”
他從來沒有以自己的臉為傲。
更不會在意是否受到女性的歡迎。
但中原中也很想知道柚杏是怎麽想的。
他與另一個世界的中原中也沒有太多的相似之處，中原中也更不明白另一個世界的柚杏是怎麽喜歡上“中原中也”。
如果臉能作為一種吸引她的手段，可能還會讓他松一口氣。
“好看的臉，大家都會喜歡吧？”
柚杏投出的紙飛機在天上繞過兩圈，晃晃悠悠一頭栽進垃圾簍。
她側頭看向中原中也，彎下眉眼道：“我也不例外。”
不是中原中也想要看見的反應。
他隱隱有點失落，以一種不知道算是覆雜亦或是別扭的口吻，道：“這和路邊看見一朵好看的花，多看兩眼的心情沒什麽兩樣吧？”
僅僅是因為對方長得不錯，多看兩眼。
轉身過後，不會再放在心上。
“似乎是這樣沒錯，”柚杏托著下頜，認同般點頭道：“路上看見好看的花會忍不住停下來多看兩眼。”
得到柚杏的附和讚同，但中原中也並沒有多高興。
他的心情反而變得更加覆雜。
可能真的是因為相遇的時間不同，“羽多野柚杏”和“中原中也”之間的際遇也發生了變化。
她沒有再對“中原中也”一見鐘情，再見告白。
反倒如同對待再普通不過的朋友一般。
“但是啊……”
柚杏輕笑一聲，彎下腰探看向中原中也隱隱覆雜的神情，言笑晏晏：“中原先生不是路邊好看的花。”
柔順的粉色長發順著她的肩頭滑落身前，少女的眉眼神情間染著笑意，杏眸盈著明亮的光，映出中原中也一時楞怔的神色。
“中原先生是不太喜歡吃甜食，但不會浪費食物的人。”
“中原先生是想要認識我，但很不擅長搭訕的人。”
她十指指尖相碰，擋住唇邊的笑意道：“中原先生還是我的第一聯系人，普通好看的花不會給我留下這麽多鮮明的印象。”
中原中也就是中原中也。
他與路邊好看的花不同。
他比路邊的花要更加的鮮明生動，帶著相當強烈的個人氣息。
“……啊，”定格在赭發青年臉上的楞怔神情慢慢褪去，連同心底的郁悶和苦惱都被柔軟可愛如同春潤雨水的言語洗凈，不再反覆盤桓在心頭打轉。
他不知道要以什麽樣的表情和言語去回應柚杏。
正如中原中也對自己的了解，他不是什麽擅長和女孩子打交道，說好聽話討人歡心的類型。
尤其面前的女孩子還是他相當在意，無論如何都不想給她留下什麽不好印象的存在。
他一手壓著寬氈帽慢慢拉下來，蓋住臉上的表情變化，餘下隱隱泛著赤色的耳廓對著柚杏，低低出聲：“我們算是成為了朋友嗎？”
不是路邊看過即忘的花。
而是足以在柚杏心底留下印象的朋友。
“嗯？當然，我和中原先生已經是朋友了。”
柚杏掰著手指細數，道：“一起排過隊、一起吃過可麗餅、交換過姓名和聯系方式……”
她驚訝道：“難道這還不算是朋友嗎？”
中原先生對於朋友的標準到底有多高。
難道是出生入死、兩肋插刀的生死之交才算朋友？
“我不是那個意思，”中原中也不想柚杏誤會他，拉下遮擋住臉的寬氈帽，眼睫半垂視線沒有看向她，低聲道：“我只是……”
不確定柚杏是怎麽想的。
她與中原中也在另一個世界的柚杏記憶中看見的模樣不太一樣。
不過他與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也不一樣，兩個不同的世界和不同的人生經歷自然會造就出不同的性格。
他並不為柚杏的性格與自己見過的另一個羽多野柚杏不同而感到困擾，只是他不知道柚杏是怎麽想的。
這個世界的柚杏沒有對“中原中也”一見鐘情，相處的時候也不會有什麽羞澀內斂的反應。
他不知道她是怎麽看待他。
“唔……我不明白中原先生在困擾什麽，”柚杏歪著頭，杏眸連眨幾下，道：“但是你不想和我成為朋友嗎？”
中原中也微微用力捏著手上的帽子，正要回答她的問題。
柚杏話鋒一轉，輕快道：“其實不管中原先生想不想，我已經擅自把中原先生當成我的朋友了。”
“……朋友之間，應該互相稱呼名字吧？”
他的視線直直盯著紅磚倉庫的鴿子群，假裝不在意道：“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比起什麽中原先生，這樣生疏到極點的稱呼。
他更希望柚杏直接叫他的名字。
他的視線直勾勾盯著低頭啄食面包的鴿子群，心神和註意卻全都在身旁的少女身上。
興許是中原中也身上的氣勢太過強悍，緊迫盯鴿的視線，很快引起鴿群的警惕。
潔白的鴿子紛紛拍打著羽翼，飛離中原中也所在的長椅附近。
“中也？”柚杏思考片刻，問道：“中原先生今年幾歲？”
相比起她，中原中也已經相當有大人的樣子。
穿著西裝，氣度和言行都相當有大人的樣子。
雖然臉看著很年輕，讓人不太好判斷他的準確年齡，不過應該是已經成年了。
視線落點的鴿群飛走，不能再以它們分散一點註意力，中原中也頗為遺憾收回視線道：“二十三歲……怎麽突然問這個？”
“中原先生比我大五歲，”以柚杏在這個世界的身份證件上的信息確實如此，“直接稱呼中原先生的名字，總覺得很不禮貌。”
日本習慣以年齡階層輩分，排定序列的高低。
雖然柚杏已經不是很在意，但未免麻煩，她還是不想給人留下張狂的印象。
她一合手掌，道：“決定了！就叫中也先生！”
這樣既不會太過生疏，又顯得她很懂事知禮。
“柚杏現在是十八歲嗎？”受到另一個世界的記憶影響，他下意識以為柚杏的年齡與他一般，只是外貌沒有變化。
沒想到這個世界的柚杏會比他小這麽多。
心底默念過許多次的名字脫口而出，“柚杏……柚杏君，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中原中也差點咬到舌頭。
他實在不習慣這樣稱呼柚杏。
可他們的關系又算不上親近。
“中也先生喜歡怎麽叫都可以，”柚杏輕撓了撓臉頰，撥開粘在臉上的碎發，道：“要是直接稱呼我為羽多野，我可能會更不習慣吧。”
羽多野這個姓氏，她已經放下幾年。
回歸圓環之理以後，更是沒有人以姓氏稱呼她。
要是突然有什麽人以姓氏稱呼她，她怕是會相當不習慣。
中原中也暗暗松一口氣，道：“那我就直接叫你柚杏吧。”
這可能算是中原中也一點小小的私心。
不加任何後綴，直接稱呼名字是更親近的叫法。
“嗯！”柚杏幹脆應一聲，昂頭看向遠處的巨大屏幕，突然問道：“中也先生，接下來有空嗎？”
中原中也低低應了一聲，道：“還算有空，怎麽了？”
他扶著帽子側頭看向柚杏的神情，與剛才有一點不同，嘴角看似上揚在微笑，實則只是柚杏嘴角天生上揚的弧度。
她的神情更接近出神放空，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柚杏一轉過頭，臉上立刻揚起笑意，興致勃勃道：“去看電影還可以吃爆米花！”
爆米花也是甜甜的零食。
甜甜的食物會讓人放松神經。
中原中也錯愕一下，很快失笑道：“只是為了吃爆米花而去看電影嗎？”
“不可以嗎？”柚杏困惑歪頭，道：“電影和爆米花是最般配的！無論缺少哪個都會變得相當遺憾！”
她煞有其事，振振言辭。
這樣有活力的樣子，倒是讓中原中也提起的幾分註意放松許多。
他扶著帽子擡頭看向柚杏剛才看過的方向，問道：“要看什麽？海的女兒嗎？”
遠處的巨大屏幕上正播放著電影《海的女兒》的預告片，神秘美麗的深海和甩動巨大魚尾向海面游動的美人魚，第一次離開海底就遇上風暴海浪。
人類王子出海航行的船在滔天巨浪中搖搖欲墜，不斷拋起再落下，王子不慎墜入海中。
烏雲密布，漆黑的海面只能以不時閃過的雷霆電光看清畫面，美麗的人魚公主游向人類王子把他擁在懷裏。
看起來就是把童話故事拍成電影。
“先去買爆米花，再決定要看什麽電影，”柚杏一下站起身，握拳高高舉起手：“出發！電影院！”
興致相當高昂的樣子。
“去電影院之前，先擦一下吧。”
中原中也把手帕遞過去。
柚杏一臉疑惑接過手帕，問道：“擦一下？”
他擡手點了點嘴角，言簡意賅：“這裏。”
她一直沒有發現自己嘴上沾著一點巧克力醬，可可色的一小塊殘留在嘴角看著像只小花貓。
“這裏？”柚杏下意識用手帕擦一下嘴角，巧克力醬的痕跡從她的嘴角轉移到手帕上。
她垂眸看一眼，耳根隱隱發燙：“中也先生……這種事，下次拜托早點告訴我吧。”
嘴角上的巧克力醬都不知道沾著多久。
他怎麽不早點告訴她？
一想到她剛才嘴上都是帶著這樣的痕跡，巴拉巴拉說個不停，她就覺得好羞恥。
“咳、抱歉……”
中原中也握拳抵在唇邊低低咳一聲，別過頭道：“快走吧，去晚了可能趕不上好的時間。”
他邁著大步率先走出幾步，停下回頭看向柚杏。
“手帕……我會洗幹凈，還給中也先生的。”她把帶有汙漬的一面向內折疊幾下，小心收入口袋跟上中原中也的腳步。
中原中也低低應一聲，接著道：“其實不用洗也可以的。”
普通的手帕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
“弄臟了別人的手帕，負責清洗幹凈是基本的禮貌，”柚杏羞恥的小情緒很快隨著中原中也平淡沒有特別在意的神情消散，嘀咕道：“而且直接還回去也有點奇怪。”
“嗯？什麽奇怪？”
他沒有聽清柚杏的小聲嘀咕，只以為她還在在意手帕的清潔問題，順口解釋道：“這種手帕備用的有很多，弄臟直接換掉就好了。”
比起花費時間自己清洗，或是送去洗衣店清潔，倒不如直接更換一條新的手帕成本更低。
自五年前成為港口黑手黨的幹部以後，他已經很少再去費心這類瑣碎的事。
柚杏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中原中也挑一下眉，不知道她剛才想到什麽地方去了。
“中也先生是一個人生活嗎？”她好奇地比劃著道：“平時換洗的衣服都是自己打理的嗎？”
“會不會覺得很麻煩，很耽誤自己的休息時間？”
漂亮的杏眸閃閃發亮，盈著好奇的光看向他。
她似乎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突然開始對中原中也的生活產生一點好奇。
“休息時間是自己一個人，”他思考著是什麽話突然引起柚杏對他個人生活的好奇，嘴上不忘回答：“平時換洗的衣服會送去外面的幹洗店，不會耽誤什麽時間。”
因為不是中原中也去送。
生活上的瑣碎工作都是他的副官負責處理，中原中也平時很少多問什麽。
他假裝不經意道：“因為家裏沒有別人，一般有什麽事都是手下處理。”
藍眸瞥向柚杏，正好看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
他輕咳一聲，問道：“在想什麽？”
“我在想……”
柚杏的聲音頓了頓，笑盈盈道：“中也先生家裏的清潔都是找哪裏的家政公司，我最近也想找一個合適的家政公司簽訂契約，讓人定期上門打掃一下衛生。”
港口黑手黨下屬的後勤部隊。
中原中也微妙沈默片刻，他當然不能這麽對柚杏說，告訴認識不久的女孩子自己是黑手黨，只要是過去沒有接觸過黑手黨和裏世界的人都不免會生出幾分退卻。
另一個世界的柚杏最開始也對黑手黨沒有什麽好感。
“……我回去問一下人，”他壓了壓帽檐，低聲道：“有消息的話，再回覆你。”
肯定不能讓港口黑手黨的後勤部隊偽裝成家政公司上門給柚杏的家打掃，組織內部尚不知道有多少異心之人，要是讓他們有機會接觸到柚杏怕是會生出什麽事端。
雖然以柚杏的能力，她必然不用害怕普通的黑手黨。
但中原中也不想把組織裏的爛事牽扯到她頭上。
他不希望柚杏對港口黑手黨生出什麽厭惡，連帶覺得他也是個麻煩一並遠離。
他生硬轉移話題，問道：“爆米花，想要什麽口味的？”
電影院的爆米花口味各式，不僅有原味還有焦糖、巧克力和草莓、藍莓一系列讓人眼花繚亂的口味。
他也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來電影院。
這裏的環境、氛圍與周圍走過的行人都給他一種相當陌生的感覺。
上一次進入橫濱的影院看電影是什麽時候？似乎是十七歲，太宰治沒有成為首領，森鷗外沒有死去，他還是準幹部的時候。
看過一場《少年與狗》的電影，第二天就接到首領的調令前往分部鎮壓動亂，再回來一切都改變了。
時隔五年再進入電影院，這裏似乎重新翻修過，上映的電影也是中原中也全然陌生沒有聽說過的電影。
昔日看《少年與狗》留下的感動已經忘記大半，只餘下模模糊糊的印象，記得是部不錯的電影。
但具體好在什麽地方，卻是不記得了。
“這裏有混合口味可以賣！”柚杏靠著櫃臺，興奮指著上面的小字道：“我們可以每個口味都吃一點。”
選擇困難癥的福音。
她毫不猶豫要了一份混合著各種口味的大桶爆米花，再要了兩杯可樂。
塞得滿滿當當堆高成一個小尖的爆米花桶，完全占據柚杏的雙手，中原中也拿著兩杯可樂，簡單掃過一眼空閑的等待坐席，道：“你先去坐一下，我去買票。”
她乖乖點頭，守著一大桶爆米花和兩杯可樂，道：“中也先生快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雙手乖巧放在膝上，昂頭看向他的目光如同小鹿一般溫馴柔和，他不禁勾起嘴角，應一聲：“等我回來。”
中原中也邁著大步走向排隊的自動售票機，掛在肩上的柔軟紅圍巾飄揚起來，再落下。
“一只、兩只、三只……”
她攏著雙手墊在下頜，視線追著中原中也的背影移動，輕笑一聲道：“一共有五只羊。”
從紅磚倉庫一路到電影院。
一直以不遠不近的距離跟在他們身後。
她原以為看向中原中也的視線都是年輕的女孩子，原來還有別的身份不明的人。
指間戒指上的寶石閃過一道微光，靈魂寶石以隱蔽的角度落入柚杏的手心，蜿蜒而出的魔力掠奪了跟蹤者的影子，束縛住他們的手腳、堵住他們的口鼻止住呼救的聲音，瞬間拖入影子空間。
“海的女兒的電影時長是一百二十六分鐘，加上候場的時間，”柚杏慢慢眨一下眼，慵懶困倦的笑意盈上眼睫，她小聲打一個哈欠，道：“最少兩三個小時，最多不過五六個小時。”
影子空間裏的氧氣，勉強夠維持他們的生存就足夠了。
這個世界有特殊的異能者，與她以前所在的世界有點不同，異能者的能力各異與魔法少女相似，但他們是天生的能力者，不會受到魔力的限制。
跟蹤者的目標是她？亦或是中原中也？
她來到這個世界不到一天，偽造的過往經歷只是一個財閥破產，父母雙雙跳樓，留下大筆保險理賠金的孤女。
不至於得罪什麽異能者。
柚杏在這個世界得罪最狠的是丘比，不過丘比沒有人類的情感，它也不會記仇，生出報覆的想法。
所以……
果然還是……
中原中也，他們的目標是中原中也。
她很好奇中原中也到底是什麽身份，跟蹤過來的幾個人中似乎有掩飾存在感和氣息的能力者，導致中原中也隱隱察覺到什麽卻找不到人。
他呆在紅磚倉庫有點焦躁。
找不到視線的來源，身體卻會本能地警告他要防備起來。
除去具有隱蔽自身氣息的異能者，其餘的跟蹤者沒有跟太過緊湊，多半是怕被中原中也發現。
若不是他們有一刻把惡意的視線投向她，觸發影子魔法留下的特殊機制，她也不會這麽快發現他們的行蹤。
“最近的一場還有三十分鐘開始，我們還要再等一下。”
中原中也拿著票回來，看見原封未動的爆米花，訝異問道：“不是想吃這個嗎？”
他以為她會提前先吃一點，緩解一下候場的無趣。
“在等中也先生回來一起吃，”柚杏昂著明媚可愛的笑顏，說道：“好吃的東西，要和朋友一起分享才會更好吃。”
“而且……”
中原中也揚著眉，疑惑重覆：“而且？”
她伸手環住一大桶的爆米花，杏眸緊緊盯著他，壓低聲音說道：“我剛才看見店員小姐是怎麽裝的爆米花，每一個口味鏟一兩下，很多不同口味的爆米花都沒有混合在一起，直接開始吃，中也先生會有吃不到的口味。”
這樣不太公平。
他楞一下，眉眼舒展彎下盤踞在眼角眉梢的冷意散去，化作淡淡的笑容，道：“謝謝。”
中原中也沒有就自己不太喜歡甜食的事，反駁柚杏的好意。
與其說自己無所謂能否吃到所有的口味，不若坦然接受柚杏的好意。
他摘下手套，從上層撿了一顆爆米花扔進嘴裏，道：“這是原味的？”
“是嗎？”柚杏咬著爆米花，疑惑道：“我怎麽覺得是焦糖？”
考慮到自己對於電影院的印象已經比較模糊，她看一眼中原中也，小心問道：“中也先生會經常來看電影嗎？”
爆米花是一層一層鋪上去。
最後也是最高的一層肯定只有一個口味，不是她說錯了就是中原中也錯了。
“……上一次是五年前，”中原中也停頓一下，道：“自己來看了場電影。”
柚杏有點驚訝，道：“五年前？這幾年中也先生都沒有看過電影嗎？”
生活在繁華都市的人，足足五年沒有看過一場電影。
著實讓她有點驚訝。
“這幾年有點忙，抽不出時間看。”幾乎沒有離開過港口黑手黨的中原中也，又如何有時間去看什麽電影放松自己。
他平靜問道：“你呢？”
柚杏低頭以末尾的小指勾著頭發順過耳朵，含糊道：“我也差不多，很久沒有看過電影了。”
去往圓環之理以後的歲月不知流逝，她都計算不清過去多久，只知道自己應該是很久沒有看過電影。
“不過我是十五歲以後才自己去過一次電影院，之後每隔一兩個月都會去一次，”柚杏捏著爆米花，杏眸一轉明亮湛湛：“在電影院看電影的感覺真的好不一樣，影廳很大有很多不認識的人一起看同一場電影……”
她如同一只活潑的小麻雀，嘰嘰喳喳不停，嘴上說著不忘手上小幅度比劃一下。
中原中也一邊耐心聽著她的話，一邊撿著爆米花放入她的手心，示意活潑的小麻雀吃點東西，緩緩再接著繼續，嘴角的笑意不知不覺已經定格許久。
今天的中原中也笑的比往常的時間都要多。
而且不是冷笑、嗤笑，而是看著相當溫和平靜的笑容。
若是讓認識中原中也的人看見他這幅神情，怕是眼睛都會瞪掉。
“那個人……”
躲在一旁的白發少年謹慎而嚴肅，側頭看向身旁的和服少女，問道：“真的是中也先生嗎？”
他沒有看錯吧？
中原中也會對女孩子這樣笑，而且還會陪著人一起出門約會。
饒是中島敦已經退出港口黑手黨，看見曾經的故人露出完全不似他的一面，仍會覺得驚詫不已。
“是他。”泉鏡花肯定地點頭。
相較身旁少年的驚詫，她的神情顯然要平靜不少。
她徑直道：“是有好感的女性吧。”
雖則年齡比中島敦要小上幾歲，但泉鏡花的思想已經如同一個成熟的大人，看待事情都會格外的理性和全面。
不會單純以過往的印象去定義一個人。
他們看著中原中也忍不住摸了摸粉發少女的腦袋，柔順的長發如同絲緞擦過他的指間落下。
柚杏的聲音一下頓住。
她幽幽開口道：“中也先生，請不要用吃過爆米花的手直接摸我的頭發。”
女孩子的頭發是不可以隨便亂摸的。
先不說弄亂發型的問題，單是中原中也手指上的糖漬擦到頭發上就足夠讓她頭痛。
“咳、抱歉……”
他差點忘了柚杏有點小潔癖，不喜歡別人用臟手直接摸她的頭發和臉。
這個別人泛指身邊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她的食指和拇指摸過爆米花，就不會用慣用手指去挽頭發。
剛才也是用的尾端的小指去碰頭發。
“……算了，”柚杏收回幽怨的小眼神，端起兩杯可樂，道：“我們進去吧，電影快開場了。”
自知犯錯的中原中也格外溫馴，拎上爆米花桶並肩走在柚杏身側，奉行一聲不多吭免得多說多錯的準則。
沿著地上的小燈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周圍的環境格外昏暗連身旁的人都難以看清。
但正是這樣的環境卻給了柚杏最大的安全感。
她捧著自己的可樂，指尖輕輕摩擦紙杯的外壁，冰可樂滲出外壁的小水珠潤濕她的雙手。
電影尚未開場，其他人沒有收斂自己的音量。
柚杏垂眸看著自己指間微微亮起一點光的戒指，安靜片刻，輕聲開口道：“我第一次看電影，選的是一部經典的愛情電影。”
經典重映，前往電影院的客人基本都是情侶，唯有柚杏是獨自一人選擇了這部愛情電影。
她離開自己從小生活的城市，去往另一座陌生的城市，走在陌生的街頭，不知道該要去什麽地方的時候，她看見了一間電影院。
一間深夜都在經營著的電影院，半夜播映的電影有兩場，一場是愛情電影、一場是動作電影。
柚杏茫茫然跟著別人的步伐，進入電影院買票、買爆米花和冰可樂，獨自坐在靠近前排的位置，巨大銀幕乍然亮起的光刺得她眼睛酸澀。
嘴裏吃著的爆米花和可樂都不知滋味。
她看著電影最後一幕，男女主深情相擁的一幕，不知為什麽眼淚突然落了下來。
好似一直壓抑在心口的情緒得到一個釋放的借口，化作淚水撲簌簌掉落下來，沒有半點聲音，僅僅是落下眼淚。
電影播放完畢，影廳內的燈光亮起。
經過柚杏的情侶都會驚訝她如此投入電影，哭得眼淚不住落下，簡直停都停不住。
哭到眼睛和鼻頭泛紅，清潔影廳的工作人員來打掃，她才慢慢離開。
此後每過一段時間，她都會在半夜找一家電影院，買一張愛情電影的票進場，帶上爆米花和可樂坐在四周都沒有人的位置，迎著電影感人的一幕落下眼淚。
看電影之於柚杏而言，更像是一個發洩的渠道。
一般人感受到難過，眼淚都會自然而然落下。
可是柚杏做不到，難過的情緒積壓在心口，沈甸甸壓著她的呼吸和心臟，如同沈重的負擔一樣讓她快要喘不過氣。
她的眼睛無比幹澀，無論內心多麽痛苦都無法哭出聲。
唯有看著電影感人的一幕，她才能落下眼淚宣洩自己無法在應落淚之時落淚的痛苦。
柚杏並不是真的喜歡看愛情電影。
只是相較於其他的電影，愛情電影不管結局是喜劇或是悲劇都一定會有一個感人的場景作為情緒的升華。
她依靠這樣的電影釋放心中的壓力。
“那部電影好看嗎？”中原中也如此問道。
她笑了笑，道：“忘記了。”
那部經典的愛情電影到底講述了什麽，她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男女主克服艱險萬難，再次相遇以後的一個擁抱。
感動的淚水無法抑制地落下。
帶著柚杏身體裏的一切痛苦，全都化作淚水流出身體，讓她得到一個喘息的機會。
“中也先生看過的第一部電影是怎麽樣的呢？”柚杏扭頭看向中原中也的方向，哪怕一片昏暗之下，她只能勉強看見中原中也的輪廓也不妨礙她的興致上湧，好奇他的過去。
“我看過的第一部電影，”中原中也沈吟著道：“我記得是《少年與狗》，一部很感人的電影。”
但具體感人在什麽地方，他已經忘記了。
可能是狗與少年之間的羈絆也可能是其中的某一段劇情。
柚杏忍俊不禁，道：“我以為中也先生會喜歡特效很多的動作電影。”
沒想到居然是《少年與狗》這樣一聽就相當溫馨可愛的電影。
“……特效很多的動作電影沒什麽好看的，”中原中也作為異能者見過的各式各樣特殊異能比電影中的特效還要酷炫，他本身又是港口黑手黨第一體術大師，電影裏的武打動作於他而言真的不過是簡單看看而已。
興許是因為柚杏語氣中的笑意，他有點不自在解釋道：“我當時只是走進影院隨便看看，正好《少年與狗》快要放映就買了這個。”
只能說是巧合。
中原中也心血來潮想著進入電影院看看有什麽合適的電影。
正好其他電影不是正在放映中就是還有一兩個小時才開始下一場，沒有其他的選擇之下，他抱著無所謂的心態買了《少年與狗》的電影票。
反正只是看看影院中看電影和租錄像帶看有什麽不同。
他以前都是直接租錄像帶看，隨時可以暫停，更不需要刻意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
錄像帶在過去是一種很流行的觀影模式，相較買一張電影票看一次電影，租用錄像帶只要在租借期間都可以無限次的回看。
只是如今的時代已經不同過去，有更多比錄像帶性能更好的工具一一出現，錄像帶慢慢被市場淘汰，現在市面上已經很少可以看見這樣的店。
“是嗎？《少年與狗》是很感人的電影啊……”
黑暗之中，中原中也看不清柚杏的神情，只聽見她說：“有機會的話，我也想看一下。”
與她所在的世界不同的感人電影。
“電影幾年前已經重映過了，最近大概都不會再重映，”中原中也的唇有點發幹，胸口肋骨之間的心跳聲在緊張的情緒暈染之下，跳躍的聲音都變得格外響亮：“不過我們可以看錄像帶，《少年與狗》是七年前的電影，肯定有錄像帶收錄了。”
他沒有聽到柚杏的回應。
周圍噪雜的聲音很多，可中原中也似乎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以及身旁的少女聲音。
一切吵雜的聲音都被他屏蔽在外。
他緊張盯著柚杏面部模糊的輪廓，等待著她的回應。
剎那之間，巨大的銀幕亮起光照亮身旁的少女，她眉眼彎下垂眸看著手裏的可樂，輕聲道：“好啊，下次一起去看《少年與狗》的錄像帶。”
銀幕的光刺得中原中也的眼睛發酸。
可他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靜靜看著柚杏的側顏，忐忑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明明這一次都沒有分別，但他已經在想著下一次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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